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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6章 周氏母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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枇杷敬了一圈酒回來時,就見王澤正站在門前,依著天井的欄桿笑著說:“你倒是大方,你今日的花銷怕是要快趕上你的本錢了。”

“差不太多,”枇杷也走到欄桿前站定,向下面熱鬧的大堂看去,卻笑道:“可是我已經還給娘雙倍的本錢,又留下了明年做生意用的,今天大家在一起高興一場不是應該的嗎?而且我做生意本來的目標也不只是為了賺錢。”

想想玉枇杷最初想賺錢確實只是為了她的小夥伴們開心,現在她只是有了能力讓更多的人開心而已。這女孩從不是汲汲營營,看中蠅頭小利的人,王澤不由得一笑,“我才明白你一個小女孩為什麽能成為人人信服的少年營首領了!”

王澤平時對下屬也極大方,但是如果認真算起來,遠不如枇杷了,她不只是不計較金錢,而且真心待人,就說這次參加商隊的上下人等,經歷這一次宴客,無有不感謝者。

而枇杷也並不是只想為自己邀好,一直稱今天的酒席是投股的四個東家一同請客。她一個營州出來的小女孩,竟然有這般行事的大方,寬厚的胸襟,非凡的氣魄,比起自己這些王孫貴族們還要勝上一籌,難道是天生的嗎?

王澤說著又細看枇杷,見她剛喝了幾杯酒,臉上已泛起了紅暈,便道:“給你要一碗醒酒湯可好?”

枇杷沒有回答他,卻盯住人聲鼎沸的大堂之內,王澤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,並沒有什麽異常的,一張張方桌邊坐著喝酒劃拳的人們,說書的唱曲的四周各圍著一群人,店裏的夥計們在其間穿梭,忙著送上酒水、菜肴、點心。

他奇怪地問道:“怎麽了?”

枇杷似乎被他這一問清醒了過來,用手一撐從天井的欄桿上翻了下去,一個鷂子翻身直接轉到二樓的欄桿上,再一眨眼人已經跳到大堂正中,攔住一個正端著茶水的小夥伴叫了聲,“周姐姐!”

枇杷眼前的這個小夥計打扮的人正是周昕,玉守義到了京城就一直在找而一直沒有找到的周昕。

而周昕看到從天而降的枇杷,也不禁呆了,手中的茶杯茶盤都落到地上摔得粉碎,“你是枇杷!我不是在做夢吧!”

看見對面人臉上一道貫穿左右的長疤,枇杷早呆住了,但是那聲音正是周昕,趕緊抓住她,“周姐姐,這不是夢,是真的!”

一經認定不是夢中,周昕抱了枇杷就大哭起來,“我父親、哥哥都死了,弟弟也丟了,只剩下我和娘兩個了!”

枇杷也淚流滿面,“我哥哥一直在找你,以為找不到了,總是看著書中夾著的那根車輪菜發呆!”

這時王澤等人也都下了樓,將她們帶到酒樓後面清靜的小屋子裏,勸了半晌,周昕和枇杷方才平靜下來。

枇杷看著周昕的裝束,問:“你怎麽成了醉香樓的夥計?周夫人呢?”

“我一直在醉香樓的廚房做事,今天來的人太多,夥計們忙不過來,就讓我上來幫忙送茶水,我娘在廚房後面的小屋裏養病。”

王澤一聽,趕緊讓人把周夫人帶了過來。若不是周昕說了,枇杷已經認不出周夫人,她頭發花白,顏容大變,而且神志似乎也有些不清醒了,看到枇杷也認不出,只拉住周昕膽怯地站在一旁。

“我要帶周夫人和周姐姐先回家,”枇杷這時控制住情緒,幫著周昕扶住周夫人,急忙向大家道:“這裏就請你們多費心了。”

“你只管回家。”王澤又讓人幫著周夫人周昕收拾東西,卻只有兩件破衣,包了一個包交給夥計,找了一輛車扶周夫人坐了上去,看著枇杷帶著周氏母女二人離開了。

一進家門,枇杷就遣人去京兆府請三哥回來,然後親手扶著周夫人與周昕進了屋子,“娘,這是周夫人和周姐姐!”

楊夫人並沒有認出來,聽枇杷叫出驚得掉了針線,端詳了半晌抱著周夫人和周昕又是一場大哭。在一旁的劉嬤嬤也跟著流淚不止。

枇杷趕緊勸著,又讓人去燒水找衣服,幫著周家母女換洗一番。大家這才坐了下來說話。

因周夫人已經不認人,只呆呆地坐著,所以只周昕一人說話,“那時,我們根本就沒有想到固若金湯的京城能被突厥人攻破,等想逃時已經來不及了,父親和哥哥想攔住闖到家中的突厥人,當時就被殺死了,我和娘帶著弟弟也沒跑出去,被抓住送往突厥。”

“路上,只因照顧母親和弟弟走得慢了,我被人抽了一鞭子,不過這也好,再沒有人打我的主意了,我才一直與娘和弟弟在一起。”周昕悲涼地說:“走到半路上,突然聽說左賢王死了,突厥人急著北歸,我帶著娘和弟弟好不容易逃出來,卻在路上被朝廷的軍隊抓起來賣到醉香樓。”

“什麽!”聽到突厥人殺了周大人父子,枇杷本已經咬牙切齒,現在又聽周昕逃回來後竟然又被賣掉,真是恨不得撥劍殺人,“是誰?”

“我們哪裏知道,就是朝廷的軍隊,”周昕似乎已經沒有怒氣了,只是悲傷地訴說往事,“弟弟不知道被這些人弄到哪裏了,只有我們母女二人還在一起。”

“真是畜生都不如!”一向從不肯罵人的楊夫人也氣憤已極,更不用一旁的幾個女人了,大家紛紛地罵了起來,“突厥人來的時候他們都躲了起來,等突厥人走了,他們又來向百姓逞威風了!”

正在這時,三哥急匆匆地回來了,見到周昕,忘記自己坐在輪椅上就撲過去,差一點摔在地上,好在周昕也猛地跑過來扶住他,兩人執手喜極而泣,“真沒想到,還能再見到你。”

“我也時常想著,如果再能見你一面,我寧可立時死了!”

“我的腿殘了……”

“我的臉……”

“可是我們又遇到了……”

很顯然,三哥並不在意周姐姐臉上的傷疤,而周姐姐也沒有在意三哥的腿不能動了。他們能再次相遇,已經是非常非常幸運的事了!

枇杷真心為他們高興,正想上前讓他們坐下好好說話,卻被楊夫人拍了一下,低聲道:“還不趕緊回自己屋子!”

是啊,周嬤嬤抱著守禮走在最前面,母親正與劉嬤嬤扶著周夫人向外走,還給了梅姨娘一個警告的眼神,讓她跟在後面出來。而自己確實也應該趕緊走了。

枇杷便拉住走在最後一直回頭看的梅姨娘,然後轉身將門關上。又幫娘將周夫人安置下來,就聽娘喜不自勝地道:“這可好了,守義再不必每日愁眉不展了!”

“娘,你就做主讓他們早日成親吧。”枇杷也笑道。先前娘也提了幾次想為三哥說一門親,為的是有人能細心地照料三哥,可是三哥根本不答應,現在周姐姐來了,正是恰到好處。

“我也這麽想著,”娘笑道:“周夫人恐怕不能張羅這些事了,我們家就把男方女方所有的事都張羅起來吧。”

說著算了算日子道:“只等周家的孝期一滿,就辦喜事!”

這時醉香樓的管事送來了周夫人和周昕的身契,又提醒了大家,三哥和周昕的親事並沒有那麽容易!

周夫人和周昕現在是官奴的身份,比起尋常奴婢脫掉奴籍要難得多,可是如果辦不了脫籍,那麽周昕一輩子也不能成為三哥明媒正娶的妻子。

到了晚上玉進忠回來也是一番慨嘆,又道:“明天我去找王大人商量商量幫周家母女脫籍的事情。”

“這事還是別問老大人了,”楊夫人輕聲提醒他,“他們家的事本來也夠多的了,而且你忘記了

老大人的生母也是官奴出身。”

當年的魏國公都未曾能將折梅娶為正妻,可見官奴脫籍的難度,且就是脫了官奴之籍,也一輩子擺脫不了低下的身份。

“那我去衙上問一問應該怎麽辦?”玉進忠氣憤地道:“她們本就是大唐官員的眷屬,又是被誤入奴籍,一定能改回來的。”

可是,事情並沒有玉將軍想得那樣容易,當年周夫人和周昕都是以戰俘的身份轉為官奴的,現在根本沒有人能證明她們不是戰俘,而且當年入京勤王的軍隊也根本不會承認!

枇杷也去找臨川王、魏國公和青河縣主他們想辦法,可是,大家的回答是一樣的,入京勤王的軍隊是朝廷請來的,就是皇上也不敢惹他們,更不用說為了一個小小的周家再翻起舊事,周夫人和周昕的官奴身份是根本改不了,甚至也不能如同普通的奴仆脫籍。

家裏人的這一番舉動,周姐姐自然也知道了,沒想到她卻說出一番讓大家吃驚的話來,“母親親眼見著父親哥哥死在她面前就迷失心智了,我若不是為了她也早就不活了。現在能重新見到大家,身份又算得了什麽,脫籍對我亦沒有用!”

“況且我的臉早已經毀了,根本不堪做玉家兒媳。這兩日我便想好了,從此以後就在守義身邊做一個丫環,盡心服伺他一輩子,只要玉家人不趕我出去,我就留下來了!”

從在醉香樓裏見到周姐姐的身影起,枇杷就覺得她有了很大的變化,現在明顯看得出周昕早一改先前的溫柔怯懦,變得剛強爽利了。

也是,如果她沒有改變,可能也活不到現在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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